多年前看《春光乍泄》的时候,还很年轻,很多事情不懂,只是懵懂的觉得这样的爱情多少有些让人排斥。
最近重新回顾这部王氏经典之作,却有了新的理解,看着片尾何宝荣抱着黎耀辉的被子默默哭泣,不知为什么,心里很难过,像是触碰到了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泪腺也跟着不听使唤。
我想,我终于可以动笔写下这个影评了,它是对《春光乍泄》的交代,也是对我曾经的青春以及一同消逝的记忆划上句号。我想,所有的爱情也许都是如此,无论同性还是异性。
《西游降魔录》中唐玄奘说:有过痛苦方知众生皆苦,有过执着才能放下执着,有过牵挂了无牵挂。爱情,亦是如此。
黎耀辉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是何宝荣的口头禅,这话对他很有杀伤力。他们在一起很久了,中间也分开过,可是每次听他这么说,他们总会再走到一起。
1997年的《春光乍泄》弥漫着孤独、忧郁、悲伤的气息,从电影溢出来,流的到处都是。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头,充满橘黄色的阳光,马路随着空气热浪流动,旁边是知了撕裂的声音,肮脏的贫民窟,嘈杂的街道,彩色的街摊雨棚,是我能找到这个城市的印象。
故事,也发生在这里。黎耀辉与何宝荣是一对恋人,为了新的开始,他们怀着梦想去南美洲,在阿根廷旅游的时候,何宝荣买了一盏漂亮的灯,灯罩上的那条瀑布令他们心驰神往。
后来得知那是伊瓜苏大瀑布,于是相约去寻找。在寻找的路上爆发了不小的分歧,何宝荣说,一起的日子好闷,不如分开一下,有机会再从头开始。
于是,两人分开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街头,成了异乡的游魂。希望过平静生活的黎耀辉,为了回到香港,在一家酒馆做内侍,并在那里遇到何宝荣,以及与他勾肩搭背的鬼佬。
黎耀辉说,一直以为,我跟何宝荣不一样,原来寂寞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一样。
何宝荣的性格,自由、不羁、天生敏感,缺乏安全感,爱着黎耀辉,像所有情侣一样,会爆发矛盾、会有争吵,会想有人陪,会孤独,会想安静。他问黎耀辉,你后悔了?
黎耀辉说,我后悔的要死。没见你之前我一点都不后悔,现在我后悔得要死,怎么了?何宝荣说,我想你陪我一下。
他像个没长大的少年,在外面玩累的时候,想要有个可以安静的地方,那个地方,有人等他。他不知道这样会对别人产生多大的伤害,也从没想过要伤害谁,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和别人一样闷。
为了送黎耀辉礼物,他偷鬼佬的手表,被打的头破血流,甚至有些义无反顾的悲壮。
的士中黎耀辉看到何宝荣的眼神,自觉地将嘴里的香烟递到他的嘴边,然后让他在自己的肩上轻轻倚靠;当黎耀辉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床上的何宝荣,然后渐渐睡去,何宝荣醒来后用同样的姿势望着他。
两人在窄小的房间里跳舞,静静地相拥……当何宝荣撒娇要与黎耀辉同挤一个沙发却被嫌弃,第二天得意地将床与沙发拼在一起,被骂“别玩花样”。
当何宝荣让发烧着的黎耀辉去做饭,黎耀辉骂他不是人,却又在下一个镜头里裹着毛毯站在了炉灶前。
当黎耀辉回家时发现何宝荣不在,顿时不知所措,在何宝荣给出买烟这一解释理由后,第二天便买了几十包的香烟放在床头。
黎耀辉说,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告诉何宝荣,我并不希望他赶快好起来,他受伤的那段日子,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小张的出现,打破了他们的平静。何宝荣像个孩子一样问他“你和多少个人睡过”,他不依不挠,胡搅蛮缠,爱得那样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生怕现在自己爱得不再是完整的他。
小张说,这个人很喜欢讲电话,听得出来他语气很愉快,对方一定是他喜欢的人。连小张都能感觉出来的爱,何宝荣一定也感觉到了吧,就是因为这样强烈的爱,才让他害怕又一次失去?
后来何宝荣彻夜不归,两人再次爆发矛盾,这一次彻底分开。何宝荣也许想要让自己浑一点,黎耀辉就会像从前一样,跑过来带他走?然而,这次却没能成功。
黎耀辉累了,他再也没有力气去包容不安分的何宝荣。他离开了阿根廷,这一次,他重新开始了没有何宝荣的人生。
离开前,小张将他的心中苦楚带到了“世界的尽头”,然而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一九九七年的一月,我终于来到了世界尽头。这里是美洲大陆南面的最后一个灯塔,再过去就是南极。突然之间我很想回家,虽然我跟他们的距离很远,但那分钟我的感觉是很近的。
我答应阿辉把他的不开心留在这里,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他讲过什么,可能是录音机坏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两声很奇怪的声音,好象一个人在哭。
黎耀辉一个人来到伊瓜苏大瀑布,他说,虽然兜兜转转走了很多冤枉路,我终于来到了瀑布,我觉得很难过,因为我始终认为...站在这的应该是一对。
不知在哪里听过一句话,叫做:我还是喜欢你,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 而黎耀辉在伊瓜苏大瀑布,也许不止万里,那个曾经约好一起看瀑布的人最终没能站在那里,内心该是一种怎样的悲凉?
后来,何宝荣回到黎耀辉的住处,摆放好黎耀辉买来的香烟,修好那盏瀑布台灯,擦洗好地板,收拾好房间,等待黎耀辉。他坐在床上,抱着黎耀辉常盖的那条毛毯,痛哭得像一个孩子。然而,何宝荣清楚的知道,再也没有人等他回来。
而黎耀辉在回香港前,在台北逗留了一夜,偶然见到了小张的家人。
黎耀辉说,在返香港之前我在台北住了一个晚上,我到了辽宁街,夜市很热闹,我没见着小张,只看见他家人,我终于明白他可以开开心心在外边走来走去的原因,他知道自己有处地方让他回去。
从最相爱到最伤害,何宝荣不知所措的看着无可挽回的一切,如果从最开始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会不会更珍惜一点?
这部讲述同性话题的《春光乍泄》却让无数人看到自己的影子,没能好好珍惜的情感,最后成为无可挽回的记忆。
这让我想起《最佳损友》背后的故事,作家黄伟文和杨千嬅是多年的老友,因为工作上的一些间隙最终不欢而散。
黄伟文写下了这首送给杨千嬅的歌,朴素却饱含深情:为何旧知己在最后,变不到老友。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那时的我们说话都喜欢用终于,就像终于放假了,终于毕业了,终于结束了,终于分开了。那些自以为是的如释负重才是最让人想念的东西。
没有什么会等你,就像所有的曲终人散和分道扬镳,最后可惜的不是离散,而是没有好好的告别。
年轻的时候,我们常常渴望惊天动地的爱情,波澜壮阔的生活,过山车般的人生;随着年岁的渐长,我们开始变得怀旧起来。比如喜欢翻看老照片,喜欢看自己曾经稚嫩的笔记,喜欢保存那些早已没有用处的旧物。
每一件物品之所以珍贵,并不是它本身的价值有多昂贵,而是它所承载的那份记忆,让人一直忘记不下。它们像一张张老式唱片,偶然从某个角落里翻出来,就会流出一段关于对方、或者年轻时冲动情愫的记忆。
这些稀松平常的小事一直埋在生活的尘埃里,不见天日。突然的打扫清理,泛出无数灰尘,同时带起的,还有满腹心酸。关于青春和爱情的心事,就像陈酿多年的酒,瓶塞一拔,就会酒香四溢,冲的满脸都是遗憾的眼泪。
我猜,有些人没能在一起,不是不爱了,可能是各种各样更加现实的东西,让爱情不足已支持他们走的更远。抑或是各自安好,反而成了最好的结局。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就像黎耀辉,就像何宝荣。
《圣经》里守夜人有句悲伤的回话:黑夜已经过去,黎明却不曾到来。我想,用在这里,恰当不过。
黎耀辉,不如我们从头来过。试问谁不想从头来过,但世间又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呢? 时光如同白马过隙,我们再也回不去…… 既然回不去,我们又如何从头来过?
何宝荣,你再也等不到黎耀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