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莺莺传》中崔莺莺的形象
在唐代的小说中,元稹的《莺莺传》是负有盛名的一篇,对后世文学影响很大。《莺莺传》写的是张生和莺莺恋爱、幽会,最后又把她遗弃的故事。作者元稹倾心塑造出来的女主角崔莺莺,是一个栩栩如生,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她是个大家闺秀,娴静含蓄,多才多艺,却受封建礼教的严重束缚,另一方面她又大胆地追求爱情,勇于打破情场中女方被动的格局,是一个极复杂的矛盾体。正因如此,《莺莺传》中的崔莺莺才更显得完美动人且又真实感人。
一、 聪明含蓄而又勇敢的崔莺莺
崔莺莺是一个典型的大家闺秀,她弹琴撰文无不擅长,她写的小诗别有情义,可见她聪明好学。在张生半夜翻墙来幽会时,莺莺端服严容,大数张曰:“兄之恩,活我之家,厚矣。是以慈母以弱子幼女见托。奈何因不令之婢,致淫逸之词,始以护人之乱为义,而终掠乱以求之,是以乱易乱,其去几何?诚欲寝其词,则保人之奸,不义;明之于母,则背人之惠,不祥;将寄与婢仆,又惧不得发其真诚。是用托短章,愿自陈启,犹惧兄之见难,是用鄙靡之词,以求其必至。非礼之动,能不愧心,特愿以礼自持,无及于乱。”说辞严密有理,而且也掩饰了自己对张生的动心,很好的“解释”了《明月三五夜》的传诗之举,也保持了自己大家闺秀的庄重贞洁,维护了崔氏家族的面子。莺莺的确聪明机敏,心思缜密。
在初次与张生相见时,莺莺迟迟才出场露面,席间眼光斜着注视别处,显出很不情愿的样子。张生问她年龄,反是莺莺的母亲郑氏代她回答说:“现在的皇上甲子那年的七月生,到贞元庚辰年,今年十七岁了。”张生慢慢地用话开导引逗莺莺,但她根本不回答。面对初次见面的异性男子,莺莺害羞内敛,并未大胆应酬。还有,“大略崔之出人者,艺必穷极,而貌若不知;言则敏辩,而寡于酬对。待张之意甚厚,然未尝以词继之。时愁艳幽邃,恒若不识;喜愠之容,亦罕形见”。莺莺才貌双全,才思敏捷,情感丰富,但她从不表露于众,是一个极含蓄极娴静的闺中女子。
即使莺莺聪明含蓄,言行举止都符合礼教道德规范,但她内心却是有自己的思想冲动的。莺莺没抵制住蠢蠢欲动的春心,也不再顾忌传统的礼教道德的约束,大胆地主动地与张生约会结合,并在婢女红娘的帮助下与张生同居。在与张生的通信中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心诚意,大胆表露思念之情。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莺莺从内心到外在举动都是很勇敢的。
二、 对美满幸福的爱情生活执着追求的莺莺
崔莺莺虽然备受封建社会和封建礼教的束缚,但是人性中最基本、最宝贵的对美满幸福爱情生活的追求,并没有彻底泯灭。只要有一滴这样的火种,就会燃烧起崔莺莺炽热的爱情之火。崔莺莺从没有放弃过对美满幸福的爱情生活的执著追求。
正是普救寺相遇这“火种”,点燃了崔莺莺的爱情火焰。当张生托红娘传书表白后,莺莺的回信是《明月三五夜》,其词曰:“待月西厢下,近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莺莺本已对张生动心,诗词中就是应允相邀之意,读来充满了春心蠢动的滋味。适值芳龄的莺莺抵挡不住对“性温茂,美风容,内秉坚孤,非礼不可入”的张生的发自内心的好感,这对异性的渴慕本是人的天性,莺莺自然也不例外。当首次约会不欢而散之后,莺莺一直煎熬在情欲与礼教的矛盾之中。数日后,当张生已陷于绝望时,她忽然又采取大胆的叛逆行动,主动夜奔张生住所幽会,“曩时端庄,不复同矣”。崔莺莺终于冲破防线,选择顺从自己的心意,大胆追求与心爱之人的相依与结合。追求甜蜜幸福的爱情,构建美满和谐的婚姻,是人性中最基本的要求,也是最宝贵的追求。然而在封建礼教充斥的社会,“男女授受不亲”,如《曲礼》说:“男女不杂坐,不同椸,不同巾栉,不亲授。叔嫂不通问,诸母不漱裳,外言不入于棞,内言不出于棞。女子许嫁,缨非有大故不入其门。姑姊妹女子已嫁而反,兄弟弗与同席而坐,弗与同器而食。”女子未嫁之前,不得接触除父亲之外的任何男性,以保证其处女的纯洁;女子出嫁后不得与丈夫之外的任何男性有任何接触尤其是性关系,直至其生命终结,这就叫"贞洁"。女子对情爱婚姻的自由追求是不被认可,遭人唾弃的“可耻行为”。莺莺不顾家长态度,也不顾礼教的三从四德,依从内心冲动与张生同居数月,执着追求与心爱之人美满幸福的爱情生活。
最终被张生无情抛弃,莺莺常常精神恍惚,像失掉了什么。在喧闹的场合,有时勉强说笑,而在清闲的夜晚自己独处时,怎能不偷偷流泪。甚至在睡梦当中,也常感叹呜咽。莺莺始终活在记忆里,活在自己对幸福爱情生活的渴望里,活在对美满爱情的执着追求里。最终两人各自成家,崔莺莺知道张生思念自己后,虽然没有见张生,但暗地里写了一首诗:“自从消瘦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即使不能长相厮守,莺莺依旧保留着对爱情的自有追求之中,即使这种追求只停留在精神层面。
三、 受封建礼教压抑的崔莺莺
莺莺的家世虽未详细介绍,但从莺莺的日常举止上仍能看出她深受家庭封建礼教的熏陶,莺莺几乎已经被培养成为封建礼教的典范。她虽然长得如花似玉,能琴善赋,感情丰富,却接受封建礼教的教育,时刻压抑自己的本性,已成为一位蒙受封建礼教的毒害者。
当崔母要莺莺出来答谢张生的解围之恩时,崔莺莺“久之辞疾”,其母呵斥,方才“久之乃至”。待张生赴约而来,莺莺却端服严容,大数张生。服侍莺莺的贴身婢女红娘也道出:“崔之贞慎自保,虽所尊不可以非语犯之。”莫非莺莺真的对张生的炽热追求无动于衷?通篇看来,莺莺早已是情窦已开,春心荡漾,但为何她的举动却与内心背道而驰?崔家颇有家资,即使不是达官贵人豪门望族之家,也称得上富庶人家。莺莺字写得好,善于写文章,又能弹一手好音乐,可想而知,崔母对莺莺的教育非同一般。在这样一个传统的封建家庭里,三从四德之类的封建礼教自是必修科目。自小便耳濡目染,莺莺的天性早已被践踏了。
当莺莺终于冲破防线,大胆的与张生结合后,两人相处数月,莺莺竟未向崔母透露只言片语,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惧怕?不论怎样,莺莺对二人私定终身之事都不敢正视,这有悖于平日所学的三纲五常之类的封建道德,内心总是排斥并否定自己的冲动。待张生选择到长安赶考,莺莺亦不挽留,连张生都猜不透莺莺。崔莺莺超过众人,技艺达到极高的程度,而表面上好像不懂;言谈敏捷雄辩,却很少应酬;对张生情意深厚,然而却未用话表达出来;经常忧愁羡慕隐微深邃,却常像无知无识的样子;喜怒的表情,很少显现于外表。莺莺遵从的便是古时封建礼教对女子的定位:坚贞保身、含蓄内敛、服从男子,所以她一直压抑着自己人性的彰显。
最终的结局让人始料未及,后来张生遗弃了她,她也自以为私相结合“不合法”,“有自献之羞”。她不是振振有理地向张生提出谴责,而只是一味哀恳,希望他能够始终成全。只有怨,没有恨,这是家庭出身、封建教养带给她的局限性。“后岁余,崔已委身于人,张亦有所娶”。当张生以义兄身份要求相见时,莺莺对张生依旧留恋,但始终未再现身。莺莺虽然对爱情保持着独立的渴慕,但她经过重重思考,放弃了实质性的对爱情的大胆追求,莺莺终于走上了封建礼教所推崇的纲常女子之路,到头来,莺莺都没能说服自己放纵到底,反而选择了认输,委屈压抑自己。
综上所述,元稹《莺莺传》中的崔莺莺是一个矛盾集合体。她既含蓄内敛,又大胆勇敢;既聪敏多才,又从不展现;既执着追求自由爱情,又自律于纲常道德;既叛逆于贞节观,又羞愧于自献之举……莺莺在对待爱情与命运上,时刻矛盾于主动争取与被动屈从的挣扎之中。正是这样矛盾复杂的性格,莺莺这一角色才显得传神生动,有血有肉,异常鲜明,是一个成功的完满的人物形象。《莺莺传》于叙事中注意刻画人物性格和心理﹐较好地塑造了崔莺莺这一人物形象。莺莺形象的成功刻画使得《莺莺传》成为了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传奇之作,对后世文学影响甚大,以此演为杂剧传奇的很多,以金人董解元《弦索西厢》、元人王实甫《西厢记》为最著。所以鲁迅也说:“其事之振撼文林,为力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