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挨打”是《红楼梦》一书中非常精彩也非常重要的片段。用思维导图来重新梳理一遍宝玉被打的前因后果,通过细节的描述来进一步了解人物性格,对我来说,是非常好的重温经典的方式。
那贾政喘吁吁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蒙侧批:为天下父母一哭。】一叠声“拿宝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把各门都关上!有人传信往里头去,立刻打死!”众小厮们只得齐声答应,有几个来找宝玉。——出自《红楼梦》
以前看这段文字,从来没有注意到贾政在打宝玉之前是泪流满面的状态。从来都觉得贾政和贾府里其他的男子一样,是一位不及格的父亲( 荣宁二府里那些不合格的父亲们 ),他对宝玉是不满、严苛和过分指责,看到“满脸泪痕”四个字,才惊觉原来贾政对宝玉“厌恶”背后也藏着深深的父爱。
宝玉总是感动着姐妹们,丫鬟们对他的关心,怜惜着女子的泪水,却不知道他最怕的父亲,在他面前永远端着“严父”的架子的父亲,这一天也为他流下了伤心欲绝的泪珠。
那宝玉听见贾政吩咐他“不许动”,早知多凶少吉,那里承望贾环又添了许多的话。正在厅上干转,怎得个人来往里头去捎信,偏生没个人,连焙茗也不知在那里。正盼望时,只见一个老姆姆出来。宝玉如得了珍宝,便赶上来拉他,说道:“快进去告诉:老爷要打我呢!快去,快去!要紧,要紧!”宝玉一则急了,说话不明白;二则老婆子偏生又聋,竟不曾听见是什么话,把“要紧”二字只听作“跳井”二字,便笑道:“跳井让他跳去,二爷怕什么?”宝玉见是个聋子,便着急道:“你出去叫我的小厮来罢。”那婆子道:“有什么不了的事?老早的完了。太太又赏了衣服,又赏了银子,怎么不了事的!”【蒙侧批:写老婆子处,说“无要紧的”,真如见其人,如闻其聋。】
宝玉急的跺脚,正没抓寻处,只见贾政的小厮走来,逼着他出去了。贾政一见,眼都红紫了,也不暇问他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淫辱母婢等语,只喝令:“堵起嘴来,着实打死!”小厮们不敢违拗,只得将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贾政犹嫌打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众门客见打的不祥了,忙上前夺劝。贾政那里肯听,说道:“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解劝。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你们才不劝不成!”——出自《红楼梦》
宝玉挨打的前因后果,曹雪芹用了两三回来写,整个事件中落泪的人除了贾政,还有林黛玉、薛宝钗、贾母、王夫人、李纨、袭人。林黛玉那桃儿一样的眼睛和满面泪光让我看到了宝黛爱情的升华。薛宝钗被薛蟠气哭的情节让我证实了“金玉姻缘”是人为而非命定的的观点。贾母的泪水代表了她对孙子的疼爱和对儿子的不满。王夫人的泪水让我惊叹原来母爱也可以是自私的,她的泪不仅为宝玉,更是为了自己下半辈子的依靠。李纨的泪水让我看到了她对贾珠的爱情,这个如槁木死灰般生活的寡妇在用泪水诠释命运对她的不公。袭人的泪水是她对宝玉被打的心疼,也是她对宝玉爱在女儿队里厮混的担忧……
以前看这几章文字,不同人的眼泪都流到了我的心中,可我唯独忽略了贾政的泪水。这个轻易不会哭泣的一家之主,难得为自己的亲子哭一场,可他的泪水却是白流了。
贾政,这个大事件的主导者,在王夫人出现后,事情就偏离了他原定的方向;贾母的一句“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就让贾政原本为了教育宝玉才打他的事情变成了闹剧。当王熙凤大张旗鼓的安排下人抬来藤屉子春凳时,贾政痛打亲子的事情就这样失去了最初的意义。
宝玉挨打后,连对他最忠心的袭人都说出了“二爷也该老爷教训”的话来,可贾政这一次的教训行为却非常失败。贾宝玉在贾母的庇护下,不仅没有按照贾政期望的那样,走仕途经济的道路,向上学习,反而更加为所欲为,不仅将除了四书以外的书焚烧,而且连晨昏定省的礼节都不遵从,终日为丫鬟充役。
贾政的泪水流到了我的心中,却没有流到贾宝玉心中。这个最有包容心,最会怜惜别人的男孩就这样忽视了他爹的泪水。
六个太阳·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