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思想早就以某种固定的方式存在于这尘世了,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借取,就像到公共图书馆借书一样。
画家的责任并不在于再现事物的线条,而在于用自己的线条在纸上构筑一个新世界。
一个女人不能充分享受自己的肉体时,这肉体就会变成她的敌人。
艺术是从别的地方汲取灵感,而不是理性。
爱情就是疯狂的,否则就不是爱情。
梦中最美的,是能够遇见日常生活中所不能遇到的人和事。
最糟糕的不在于这个世界不够自由,而是在于人类已经忘记自由。
如果说我们不能改变这世界,至少我们应当改变自己的生活,应当自由地去生活。
如果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特的,就让我们按照独特的方式去生活吧。
他爱她就像拳击手爱蝴蝶,歌唱家爱沉寂,强盗爱上了村里的小学教师,他说他爱她就像屠夫爱上小牛犊那惊惧的眼神,闪电爱上了屋顶的宁静;他说他爱她就像爱任何一个被爱的女人。
睡吧,一只眼中是月亮,另一只眼中是太阳。
这是一种美丽的忧伤,她看见自己被这忧郁的光芒照耀着,有一种忧伤的美丽。
你好,忧郁。你被铭刻在我深爱的眼眸中。
忧郁,美丽的脸庞。
如果我们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卑贱,逃到哪里才能避开呢?只有逃向崇高借以逃避堕落!
他的家就在未知的地平线开启之际。他说只有不断地从一个梦转到另一个梦,从一片风景转到另一片风景他才能够活下来,如果他在同一个环境中待很长时间他一定会死去。
睡眠对于他来说不是生命的反义词;睡眠对他来说就是生命,生命就是一种梦。他从一个梦转到另一个梦,就好像从此生命倒彼生命。
当一个男人非常幸福的时候,睡意总是会作为一种补偿而来临。
一个空泛的,没有生命力的日子。
无法拯救这段他已经失去了的生活,他只能赋予现在所处的生活以某种伟大的东西。
到处都在说青春是一生中最丰富的时期。那么这份虚无,这份实实在在的生命的浪费又是从何而来?这空虚又是从何而来?
你们以为过去的一旦过去就永远结束不可动摇了吗?啊,不,过去的外衣是用闪光塔夫绸做成的,每次回首往事,我们都会为它蒙上另一层色彩。
往事穿着闪光塔夫绸的外衣。
温情只有当我们已届成年,满怀恐惧地回想起种种我们在童年时不可能意识到得童年的好处时才能存在。
温情,是成年带给我们的恐惧。
温情,是想建立一个人造的空间的企图,在这个人造的空间,将他人当孩子来对待。
温情,也是对爱情生理反应的恐惧,是使爱情逃离成人世界(在成人世界里,爱情是阴险的,是强制性的,负有沉重的肉体和责任)、把女人看作一个孩子的企图。
两只乳房用一种神秘的语言彼此交谈。
人只有完全处于他人之中时才开始成为完全的自己。
通常情况下,当某种不可逆转的事情在即将发生之际,人们会加速事件的发生(也许是为了证明在事件的进程中我们还是有一点微小的决定权的)。
自由并不始于双亲被弃或埋葬之处,而是始于他们不存在之处。
在此,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却不知是谁把它带来。
在此,人由一个被扔入森林的蛋来到世间。
在此,人被上天啐到地上,全无感恩之心踏入这尘世。
在爱情上没有阴谋可言。
爱情意味着一切。
在爱情的问题上,绝对难道不是意味着理解我们所爱的人,理解他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身上的阴暗吗?
他的一生就是在被遗弃的电话亭里,在没有连线,根本无法接通任何人的听筒前的漫长等待。
未来应该是全新的,否则就没有未来。未来应该是百分之百纯洁的,否则就会被玷污。
在世界面前炫耀自己和走入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一回事。
年轻,就是沉浸于未来,就是不要向后看。
因为真实而生活在别处。
一个人只有完全自由地拥有一个封闭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他可以做任何他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会看到他,没有任何人会监视他,这才算是真正进入成人生活了。
韵和律具有一种神奇的权力:无定形的世界被包裹在这一首韵律齐全的诗里,突然之间就变得清澈、有规律可循、明晰而美丽。
抒情就是一种沉醉,人总是为了更好地和这个世界搅和在一起而沉醉。
世界总有一天会自由,一如飘溢漫山遍野的山榉树间的松树香味。
未来是肯定的反义词,是自我的反义词。
一个美妙的时刻只有在可以负载美丽的永恒时方才是有意义的;如果这个美妙的时刻来自于遭到玷污的永恒,那它就是谎言。
眼泪是洗刷耻辱的最佳产品。
爱上一个灿烂、完美、优雅的女人是很容易的事情:这只是美丽偶然在我们心里自然激起的微不足道的反应;但是伟大爱情所希冀建立的爱的客体,恰恰是不够完美的生灵,正因为不够完美才更加人性化。
如果说纯粹与和平的绝对不存在的话,却存在着一种无限的感情的绝对,在这绝对中,就像化学药剂一样,可以溶解所有不纯粹和陌生的东西。
在诗歌这片领地上,所有的话都是真理。
生命就像哭泣一样无用。
一切都结束了,在寂静中沉没,什么都没有结束,一切都在永恒地回响。
抒情的天才同时就是没有经验的天才。
我的灵魂是一朵散发着特别味道的奇葩,有点神经质。我有非同一般的天赋,也许我就是天才。
如果对残酷的人不够残酷,那就有可能是更大的残酷。
忘记那些耗尽我们短暂生命的无用功是多么甜美啊!
历史不仅仅会沿着到达生命顶峰的路行进,它也会沉浸在日常生活的一潭脏水里。
爱情意味着一切,否则就不能算是爱情。爱情是彻底,否则就不能算是爱情。我,我站在这一边,而他站在另一边。
真正的爱情就是听不进这个世界其他人所说的一切。
眼泪可以让一个人溶解,特别是这个人不再满足于仅仅作为一个人而存在,他想穿越自然本性的界限时;他觉得人可以通过眼泪逃避物质的存在,逃避作为人的界限,可以和远方浑然一体,因此而变得广袤无边。
责任的光荣来自于爱情被切开的头颅。
死亡只是一种信息;死亡是在开口说话;死亡的行动有它自己的语义,我们不应当无视一个男人是通过何种方式,在什么样的生存环境中死亡的。
水对于那些迷失于自己,迷失于爱情,情感,痴狂,生命之镜与生命漩涡里的人来说可以成为很好的毁灭性元素。
——摘录自米兰.昆德拉《生活在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