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
《倾城之恋》的结尾。胡琴作为道具,只给人又单调又老套落伍的印象。像《围城》的结尾,那口总是落后当前时间的老钟的铛铛报时声也在读者情怀里敲出绵绵如絮的惆怅。
小说中间还有一段提及胡琴的。流苏依着四爷胡琴那抑扬顿挫的调子,不由得偏着头,微微飞了个眼风,做了个手势。她对镜子这一表演,那胡琴听上去便不是胡琴,而是笙箫琴瑟奏着幽沉的庙堂舞曲。她向左走了几步,又向右走了几步,她走一步路都仿佛是合着失了传的古代音乐的节拍。
这一段,让人感觉张爱玲留下来的小说会否也算民国年代失传大户人家传统女子那美丽苍凉的一种手势。
一对守旧的男女,虽然有难能可贵的爱情,因为太自私精明算计的缘故,不太可能走向婚姻的,却因为城池塌坍的战争成全了那段恋情。男男女女,弯弯绕绕的精明与机心,何等华丽的罗愁绮恨,因为生死苦难的危机关头,倒成全了他们,成全他们不再变得自我保护精于算计,精于打算环境,而难能安实走进平常的婚姻。柳原也不再在流苏耳边说俏皮话了,他留着说给别的女人听。他将流苏当自家的女人看待。
战乱时期,香港沦陷的日子,他们讲究不起来。每日去菜场买菜,过紧紧巴巴的油盐日子。是在一位落难的访客来临,柳原才突然介绍说,他娶了流苏作太太呢。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人,她也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个人主义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个人主义的罗愁绮恨都成了奢华。战争前那一晚夜半有关月亮话题的爱情表白,美则美已,却在明亮的天空下恍然似梦。可是在炮弹打得千疮百孔的当口,流苏反而懊悔柳原在身旁,一个人仿佛有了两个身体,也就蒙了双重危险,一个的子弹打不中他,还许打中她。这才是平实又皮实的忘我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