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豆舞女》是川端康成的早期代表作。作品主要写一个高中生“我”到伊豆旅行,途中偶遇一家流浪艺人巡回表演,便结伴同行。他们心地善良,为人淳朴,主人公感受到认清的温暖。尤其是那个天真未凿的小舞女,朴真、憨厚而娇美,歌声婉转动听,舞步轻盈优美,对他更表示出一种温馨的情意,使他内心萌发了一缕缕真情。以至主人公“我”对他感到惊奇,并渐渐产生邪念,进而由迷惑她的肉体美,到感觉他的心灵美。在整个创作过程中,作品的基调始终处于一种淡淡的感伤美,飘渺的虚幻美之中。不论是对旅途景物的描写,还是主人公与舞女之间的感情描写,甚或是对生活美、人情美的描写,都处于这样一种经验之中。这样一种现象,是值得我们去探讨其中轨迹的。
川端康成出生于大阪,1924年毕业于东京大学国文科。他的父亲是开业医生,在他两岁时去世。母亲也在他三岁时离开人世。作为孤儿,他随祖父母移居到三岛郡丰川村,唯一的姐姐寄养在伯母家。祖孙相依为命十年,16岁时祖父也去世了,遂被收养在丰里村伯父家。所以,川端康成从童年起,心灵上就带着沉重的“孤儿感”,加之,在东京大学读二年级时又失恋,更加重了他的“自卑感”和“孤儿心态”。这些在《伊豆舞女》中可以说是得到了极为丰满的折射。
作品描写的是主人公为摆脱孤儿的悲哀和青春的郁悒,独自一个人去伊豆漫游的。这与作者曾经旅游过的汤岛是有不谋而合之处的。在作品的情节叙述中,作家始终在追求一种抒情的虚幻之美??淡淡的爱恋美。作家避去对冷酷现实的描写,在追求着生活中那些给人快慰。美好感受的东西。实质上,作家是借此来遮盖住内心的强烈的孤儿感伤和恋情之失落,寻求一种精神上的解脱和归宿,让自我的生活经历升华到象征的美的世界上去,达到自身美好感情与精神上的追求目的。因为“天地间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了!”(《十六岁的日记》)
青少年时期的不幸与创伤,一旦在心灵上生根,就会激发出人的非凡意志力和自创力。人是压抑的动物,有压抑就需要释放,人有自我解救的本能,释放压抑便是这种本能之一。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释放方式,艺术家们善于用“白日梦”的方式来解放自己,通过创作来宣泄情感。因此,痛苦对于艺术家来说,却并非完全不幸,因为伟大的艺术作品总是出自于巨大的痛苦。“千古绝调,必成于失意不可解之时。唯失意不可解,而发言乃绝千古。”(《清诗话?汉诗总说》)川端康成的青少年经历之幸酸苦涩,已使他有一种超越自卑自怜的上进心。促使他在人生之低谷中奋然前行。对文学的倾心,则成为他走出孤儿心态,走向成功的坚实后盾。
在《伊豆的舞女》中,作品一开始就以缠绵之“雨”来表达“我”对舞女的无限思恋,且以鼓声一息来暗示“我仿佛想透过黑暗,看穿这寂静意味着什么”,“我”心烦意乱,“那舞女今晚会不会被人玷污呢?”甚至“我”突发奇想:“就让那位舞女到我房间来(住)吧”。当“我”要回校时,码头上看见舞女的那一幕“更牵动我的情思”。和她分手后,“我满脑子空空,全无时间概念”,只能任泪水“簌簌地滴在书包上”。心里顿涌起一股空虚的情绪,直到遇上同龄少年,感觉才稍然改之。作家追求的就是这样一种淡淡的、抒情的、梦幻式的情感。而这样一种情感可以说是川端康成青少年创作记忆里感情生活的一种折射。川端康成曾在《文学自叙传》中这样描述他的恋爱,“现在我与其谈这些,不如说是不得不谈谈过去,我的爱恋就像远方的闪电,很快就告吹了”。遭受失恋的打击的川端康成,加之根深蒂固的“孤儿心态”,使他只有通过创作或创作中的幻想、美化事物的方式来升华自我的灵魂,追求一种心灵窨的美的享受,来达到自我治疗,自我拯救的目的。这也是“白日梦”的释放方式。
川端康成自己说过,“可能是由于我是孤儿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哀伤、漂泊的思绪绵绵不断。我总是在做梦。”甚至“对现在,既不想异懂,也无意于接近。只求游于虚幻的梦魂,走向死亡。”(《文学自叙传》)而且这种“做梦”是一梦永不醒的。追求伤感美、虚无美始终成了川端康成整个创作过程中的总基调,甚至到了后期作品的变态美,始终是一种梦幻性的追求。渡边凯?在《川端康成论》中写道:“能吸引他的不是现实而是非现实世界,不是人格之间的接触而是官能的性爱,或者说是一种虚构之美。”因此,他笔下的美显然就在“无数偶然的假象造成的瞬息间的幻觉之中”。从这点说,川端康成所追求的就是精神解脱之关,籍慰心灵之美。这在《伊豆舞女》中,就找到了内在的依据了。
在《伊豆舞女》中,主人公“我”始终对那天真纯洁、无邪的小舞女抱有一种美好的幻想,犹如天使一般。“我”始终与她保持着一种距离,不敢过分的奢求。在“我”的印象中,一直认为“她已经是十七、八岁了”,其实“她还是个小姑娘嘿”。但小舞女见“我”时的那种羞涩感和表现出来的朦朦胧胧的情意却总让我思恋,至而总让“我”向往着那纯洁的肉体。这无不说是作家初恋失败的一种美好的假象的折射。作家就是通过这样一种梦幻的想象来抹平自我自卑的孤儿情绪和寻求幻想美好爱恋的解脱。恋爱对于川端康成来说已“超载一切,成为我的命根子”,在现实中不能如期实现,或许可以通过文学的幻想方式来达到目的,“莫非我是个可怜的幸福人?”(《文学自叙传》)实质上,连日本文学家林房雄也对作家这样评说:作者对女性的身体具有少年般的憧憬,真是不可思议。以至作家“从恋爱来说,我觉得至今我还不曾握过女性的手”,(《文学自叙传》)也许是真的了。
创作,创作幻想使川端康成直立了起来。作家这样认为自己的创作,“宛如残烛的火焰,行将完蛋的血突然燃烧起来,这就是作家。”